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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上能讓人看見的,是不存在的存在。」
時一修老師這麼一句話,刻在我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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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也就一個人站在那,人們看見他、聽見他,想必他也知道自己正被看見、被聽見,但是在實實在在的看見與聽見之下,浮現了某種超越性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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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我是突然被拋射上台、被祝福簇擁上台、被遺忘在台上、或是被禁錮在聚光燈下的永恆之中,觀眾是看得見的。而這份超越性的看見,能創造出一個精神隧道,或是深淵,使觀者與表演者以某種特別的姿態在裡頭進行意志上的綻放、開展、順服、獲得救贖、或是與之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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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修老師的指導下,這樣的體會尤其深刻。我幾乎可以說是重新看見了「一個被看見的存在是如何被看見的」這道最基本的命題。儘管沒有紮實的物理條件,沒有音效配樂,沒有剪接,沒有鏡頭語言,甚至沒有訊息鮮明的台詞與對手演員。台上的我依然背負著傳遞一切的使命,僅靠一張我掌心緊握著的詩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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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一修老師隨筆的詩籤。隨心所欲,各行其是的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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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件事情給我一個很大的啟發或是翻轉。假想心中有一個零到一百數值的度量光譜,左側的零,代表完全被動的支持性的存在,右側的一百,代表完全主動的創造性的存在。但凡是團隊協力合作的任務,我們總認為主動創造性的存在容易造成摩擦與衝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甚至大家惦惦,悶著頭把錢賺了再說。在劇組裡工作,我對於自己的評估大概是五十分左右,也就是看情況偶爾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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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項「主動-被動量表」在直覺上指涉的是物理的、實在層面的東西。例如,我的角色該穿甚麼?我的台詞適不適合角色的情境脈絡?我正經歷的腳本情節能不能貼合自己心中對於角色的想像等等。這些實在的層面如果太主動參與創造確實可能會擾動其他專業的創作,例如更動了導演與編劇的設定、不同角色之間的衡平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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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演員最根本的、或許也是最大的力量,從來就不是依附在外在的技術、那些實實在在能被看見的東西,而是他能主動的創造出「不存在的存在」,那是精神與意念在空間中延展出去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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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我們永遠都不該認為對手演員或工作場域的不專注會影響自己的感知。畢竟,就算一個演員面對的是空氣,他也能藉由自己的看見,來讓觀眾跟著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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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能將自己推向精神上主動創造的極限,那麼,演員回頭一望,就足以讓人看見他的過去,以及過去在他身上留下的重量。演員向前踏出一步,他的欲望就與你的欲望產生共振,他所承受的風險將挾著你,踩上同一條高空鋼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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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一旦進入了這樣的領域,我們需要的就不是其他的知識,而是一首詩。每當我翻開掌心,就能想起的一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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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上,沒有不包含吶喊的寧靜,沒有未流過血的赦免,沒有未受暴虐的包容,逝去的光陰化為尖銳的詩籤,貫穿聚光燈下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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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時一修老師。